山里少雨，层层山峦显得憔悴了不少，几场秋雨过后，山里的草长得茂密起来，从一片荒芜变得绿意盎然，整个田野苍翠有力。田地里的庄稼参差不齐，玉米秸秆葱茏，顶上的穗子排列整齐，挂在腰间的玉米棒胡须正由绿变黑；立秋的时令刚过，胡麻的叶子就落了一地，风吹过，就像是一地蜜蜂飞舞，圆溜溜的果实在风里摇摆着；顶着一头粉色花蕾的荞麦远远望去，婀娜多姿，翠绿的叶子落落大方……蝴蝶、蜜蜂、蚂蚱在草丛里飞来飞去，“嘤嘤”制造着属于这个季节的喧嚣；喜鹊、麻雀、啄木鸟枝头乱舞，叽叽喳喳，这个微世界在时令的打理下井然有序。

　　秋日的阳光从天空中铺洒下去，还有些许热烈，云朵就像是脱缰的野马成群结队，在天空中信马由缰。从空中俯瞰下去，群山叠峦，山路迂回。等几阵风过后，那些游荡的云朵又飘洒着点点小雨，刚浸湿院子，雨又停了下来。裹在云朵里的太阳光晕若隐若现，总使人感觉到有些回忆早已泛滥，当然是那些再也回不去的童年。

　　那时，放学归来，哥哥姐姐便拿起镰刀去割青草，我接过父亲手中的皮鞭去山里放羊，等太阳落进暮霭，一只蚂蚱若有所思，使劲蹬一脚，拍动翅膀，在山里鸣叫起来；蝙蝠、猫头鹰也开始工作了，像闪电一样在夜空中飞来飞去；槽头的牛和驴犟着脖子，拉着缰绳等着上料；回圈的羊排着队，嘴里咀嚼着草，不时叫几声；狗围着木桩画了很多同心圆，张着嘴不停呜呜叫着，已经饥肠辘辘了。炊烟袅袅升到了空中，消散后，一顿热气腾腾的晚饭端上了桌子。夜，从上灯开始变得静默了。

　　幸有假期匆忙归乡，熟悉的地方似乎一切没变，却又找不到原来的模样；似乎一切都变了，却意味深长。赶着羊群去大山里，是生活，也是想象，更是一种情愫。羊在吃草，人在追忆，回想起煤油灯下，兄弟姐妹在热炕上打闹着，父母亲不堪忍受，呵斥几句，消停了下来。那时的父母亲三四十岁，还正年轻。而今，兄弟姐妹都在城里打拼，逢年过节才能匆匆相聚。父母亲已是耳顺之年，两鬓斑白，时光似乎变得快了，而人一旦闲了下来，就会渐渐地对过去有所追思，对曾经有所回忆，感慨几番。是呀，少年放羊是一种负担，不得已而为之，为了能走出大山。而今放羊却是一种惬意，丢下城市里焦头烂额的人情世故、江湖中的打打杀杀，再看看天空宁静蔚蓝、大地碧绿厚重、牛羊闲适自在、鸟雀飞翔洒脱，听得几声鸡鸣狗吠，长呼一口气，还是故乡清新自然。如果想当初知道远方没有故乡，再怎么说也不会逃离家乡，曾经被嫌弃又亟待离开的地方，现在一旦回想起，就会黯然伤神。人是一个善于回忆的动物，却又躲避着回忆，就怕一旦想起来难以自已。

　　羊在吃草，我看着它们尽情饱腹，就像是一个读书人在全神贯注地看书，贪婪地吸吮着书本里的知识。山羊是一种冒险动物，总喜欢吃那些长在悬崖峭壁上的草，它们的生活目的简单，就为了吃饱肚子，你看，它们正津津有味地咀嚼着青草，青草的香味从口腔直达味蕾，不一会儿肚子就像冬瓜——圆滚滚的。大概人也一样，冒险过后还是回归了平常，在厚土中又向下扎了一寸根。（邹 缠）